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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赤龍服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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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點水,環顧了四周,發現這裏和之前走過的山林沒有任何區別,唯一有些顯眼的是他們周圍有幾堆寸草不生的山石,毫無規則地堆在那裏。

“我們到地方了,不過要等到子時才能找到人口。”老板雖然走了同樣這麽多路,可是臉上沒有半滴汗,臉色越發的蒼白了。

“好。”醫生隨便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閑不住地問道:“我們一會兒從地宮的入口進?不是說秦始皇陵墓裏有很多機關嗎?會不會有危險啊?”醫生決定還是把鞋子上的鞋帶再系緊一點。

“地宮正門的封石早就放下了,胡亥自然是要造成始皇帝已經下葬的假相。其實地宮還有幾處隱蔽的入口,我知道他日後會人地宮,所以當時把扶蘇葬在其中之後,就把其餘幾處入口也都封死了。”

老板背著手站在那裏,遠遠眺望著不遠處的秦始皇陵,陵墓上的封土構成了一個巨大的弧形,看上去就好似一個被人削平的山包。老板知道這裏現在雖然看起來荒涼至極,可是在兩幹多年前,這裏曾經有著恢弘的宮室寢殿,令人嘆為觀止的華麗建築,然而卻被項羽一把火燒了個千幹凈凈。

仿佛一眨眼,還能看到那壯麗的宮殿在滔天的烈火中焚燒;仿佛一吸氣,還能聞得到那焦糊難聞的味道;仿佛一側耳,還能聽得見那些淒慘的哭喊聲……

醫生擡起頭,看著老板孤寂的背影。

一陣冷冽的晚風,吹得老板的衣衫獵獵作響。本來他身上的赤龍服十分貼合他的身材,可是老板最近幾天急劇地瘦了下去,看上去越發的單薄。中山裝上的赤龍在這幾天中越變越大,幾乎占據了一半以上的衣料。赤龍身上的鱗片反射著天上的粼粼月光,利爪尖銳無匹,栩栩如生,在晚風的吹拂中不斷翻飛,好似隨時都可以碎開衣料整個吞噬掉老板。

好像下一秒,眼前的人就會在自己的視線中消失。

醫生的心中湧起一股不安,起身走到老板的身旁與他並肩而立,輕咳了一聲追問道:“地宮的入口都被封上了?那我們怎麽進去?”

老板在晚風中發了很久的呆,才回過神,漠然道:“始皇帝死後,陵墓還在修建,都是在胡亥的授意下。陳勝吳廣起義,確實也是受不了胡亥的驅使,工匠們知道最後他們會殉葬,所以偷偷挖了一條密道,以備逃命之時用。可惜最後殉葬的時候都不是生殉,這條密道倒是白白準備了。”

醫生聽得毛骨悚然,也知道這片土地上死過的人千千萬萬,如果產生屍變的話……醫生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腳下,生怕從土裏伸出一只骨手拽住他的腳腕。

老板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恐怖片看太多了很不好。”

醫生額角現出一滴冷汗,還是很不適應老板擺著一本正經的臉跟他開玩笑。

老板看了看天上的月色,舉步走向一旁的亂石堆,從懷裏掏出一顆乒乓球大小的不規則形狀的琉璃珠,往石縫中塞去。醫生眼睜睜地看著那道不起眼的石縫和那顆琉璃珠完美地契合在一起,就像是天然打造的一般。醫生不敢置信地繞到石頭的另一側,發現在其後有一個小指頭大小的細孔。

“這是什麽?”醫生轉了回來,看著鑲嵌在石頭上的琉璃珠,在月光下斑斕四溢,一看便知其絕非凡品。

“《淮南子》有雲,隨侯之珠,卞和之璧,得之者富,失之者貧。卞和之璧是和氏璧,隨侯珠則是與和氏璧並稱的春秋二寶,世人皆稱隨珠和璧。”老板用手掌覆蓋住隨侯珠的光彩琉璃,防止亮光在黑夜中過於顯眼。

“隨侯珠?居然是排名在和氏璧之前的異寶?可是也沒怎麽聽說過啊?”醫生的眼底還留存著剛才隨侯珠驚鴻一瞥的瑰麗,使勁地眨了幾下眼睛才適應過來。

“那是因為和氏璧被賦予了傳國玉璽的意義,在歷史的長河中流傳了許久。而隨侯珠,在正史上只記載到始皇帝時期,便完全湮沒了。”老板擡頭看看天色,平靜地說道,“時間差不多了。”

他一邊說,一邊把手掌松開。此時天上的月光正好照射至這道石縫之上,透過背面的細孔,月光在隨侯珠裏面的晶體中反覆折射著,隨侯珠用肉眼可見的速度越發地變亮,最後投射出一道筆直的光線。

其實這道光線非常微弱,但此地別無其他的光源,所以這道光線便在黑夜中極為顯眼。

醫生霎時明白了老板為何要等到晴天時才行動,而隨侯珠為何在秦始皇以後的年代便銷聲匿跡。因為這實際是專門為了始皇陵才制造出來的千古異寶。

“那就是地宮的緊急入口,而向西走五十三步,再向北走三十九步,便可以找到一處密道入口,那便是工匠們本為自己留的一條後路。”老板記住隨侯珠的光線所指方向,便把隨侯珠摳了出來,放人懷中收好。其實以前的他根本用不著隨侯珠來定位,但已經過去了兩千年,物是人非,需要確定一下才好,否則驪山這麽大,他要上哪裏去找那麽小小的一處入口?

老板在黑夜中擰緊了眉頭,想起他在出發前特意給館長打過的電話,確認那尊戰國烏金煉丹鼎是一個年輕人轉手給他的,刻意要求館長拿這尊鼎去啞舍換東西。

是胡亥嗎?難道他是故意要引出老板的?他還沒放棄進入這秦陵地宮嗎?

“老板?”醫生側過頭,疑惑地喚道。

老板壓下心中的思緒,淡淡道:“我們走吧。”

在兩人走後不久,石堆背後忽然現出一道黑影,悄然跟了上去。



兩千多年都沒開啟的密道中,有股讓人特別難以忍受的味道。

醫生雖然聞慣了各種刺鼻的化學醫用藥劑,但是這種腐爛外加發黴的千年氣味撲面而來時,一想到這種味道產生的原因,真想掉頭就走。

但他也只不過是想想,一路都走到了這裏,又怎麽會為這點事打退堂鼓。不過當老板自黑暗中遞過來一個東西時,他還是楞住了。

“防毒面具,帶上能好一些。”老板已經把防毒面具帶上了,說話的聲音悶悶的,“這種是防汞蒸氣的面具,而且越往裏走越需要。”

醫生趕緊把面具帶上,難聞的味道倒是減輕了一些。他不由得有些慚愧,本來準備了一大堆的現代化工具,卻沒有一個用得上的。結果最後還是要依靠老板。

其實這也不能全怪醫生,他本來就是外行,自然不知道什麽需要什麽不需要。而館長為他準備的那些儀器,大多都是勘探用的。即便是對老板期望甚高的館長,也不會想到他們真的能進到秦始皇陵墓的地宮中去,充其量只是在外圍查看一下而已。

老板見醫生的面色還是不怎麽好,便從背包裏拿出幾個氧氣袋遞給他,“這個你背著吧,地宮常年都沒有打開過,濁氣很重,若是實在受不了,可以用這個。”

醫生這才知道老板的背包為何那麽沈,趕忙把氧氣袋放進背包中,手中拿著一個備用。這種氧氣袋是便攜式的,他在醫院裏也見得多了,自然會用。他見老板沒有準備吸氧的跡象,便暗自揣測這種程度的空氣對老板可能不會造成什麽困難。

他總覺得老板很像是超人,身體機能都異於常人,等這次回去,一定記得要一根老板的頭發和一點血液去化驗化驗。

想著其他事情分著神,醫生便感覺在狹窄的密道裏爬行不是那麽難過了。這條密道是當年工匠們偷挖出來的,倉促之間自然粗糙,只能容一人通過,向下斜伸非常陡峭。醫生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跟著老板向下爬了不久,已是非常難熬,幸好吸了幾口氧氣振奮精神,不一會兒便聽到前方機關聲響起。

在黑暗中什麽都看不到,醫生又爬了幾步,發現老板向下跳了下去,原來前面便是一個深坑,當即也隨著他跳下。

“剛剛的密道是工匠保命挖出來作逃命之用的,自然沒有機關,但接下來的路就是通往地宮的道路,你要跟好我的腳步。”老板清幽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遠遠地居然還有餘音回蕩,可見他們已經到達了地宮的入口處。

因為此處要比剛剛的密道寬敞了一些,醫生這才有機會從包裏拿出手電筒,打開了開關。

手電簡的一束強光照在深邃悠長的墓道中,讓人有一種穿越時光隧道的感覺。

老板似笑非笑地說了句:“可算是帶了件管用的東西。”

醫生得到誇獎,自然得意非常,此時眼前有了亮光,可以視物,他才有了一絲真實感。原來自己真的是在秦始皇陵墓之中。興奮激動的心情油然而生,醫生小心翼翼地跟著老板的步伐一步一步踩著青磚前進。

墓道雖然是兩千多年前所建造的,但平整光滑,一點磨損都沒有,可見是當年的工匠下了極大功夫建造而成。再加上兩千多年都不見天日,無人踩踏,所以還保持著當年封起來的樣子。若不是墓道中渾濁的空氣,醫生幾乎會以為這裏是新建成的某影視城。

墓道傾斜向下,角度卻沒有剛剛他們爬過的密道陡峭,醫生全神貫註地跟著老板的腳步前進,初時還覺得驚險刺激,但久而久之也會覺得無趣至極。生怕自己會因為困倦而行將踏錯,便挑起了話頭,詢問有關地宮的事情。

老板告訴他,秦始皇的地宮龐大,除了一條主墓道是安葬始皇帝時開啟的外,還有好幾處類似這樣的副墓道。由於秦始皇奉行“事死如事生”的禮制,所以秦陵地宮修建得和他的宮城差不多巨大,擁有地下城墻和十道地下宮門。地宮之內所有的建築都依照著生前宮城內的布局來建造,除了地宮中心存放他棺槨的地方外,還有許多配殿,用來安置過世的妃嬪和其他陪葬者。由於那些有資格陪葬的人死期不定,所以主墓道和主殿在秦始皇賓天下葬後關閉,其他墓道還未封閉,這也給了胡亥覬覦始皇陵的機會。

地宮龐大無比,這一點醫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在地宮外圍現今已經發掘出了許多陪葬坑,除聞名退邇的兵馬俑坑、銅車馬坑之外,還發現了大型石質鎧甲坑、百戲俑坑、文官俑坑、珍禽異獸坑、馬廄坑以及陪葬墓等六百餘處,僅是外圍的陪葬就如此之多,那麽地宮裏肯定越發的恐怖。但走了一個多小時,醫生發覺墓道還是如剛到達的時那般沒有絲毫變化,不禁開始煩躁起來。若非確定老板帶著他往一個方向走,幾乎都要以為是原地轉圈了。

老板察覺到了他的不耐煩,停下了腳步,淡淡道:“我帶你走的是通往地宮中心的捷徑,我們走過的路上有許多隱蔽的通道通往各個墓室,不過都大同小異,沒有什麽好看的。”他邊說邊朝墓道的墻壁某處拍了一下,一陣轟然作響聲中,墻壁朝內塌陷下去,在塵土飛揚後,露出一塊黑黝黝的墓室。

醫生趕緊用手電簡往裏探照,發現只有一具石質的棺槨和地上擺的一些陪葬品。醫生本就對古董沒啥興趣,而那些器物至少都經歷過了兩幹多年的歲月,即便是知道它們各個價值不菲,在醫生眼裏看起來也好似垃圾一般。這就是興趣的不同,若是換了館長在這裏,早就嗷嗷叫地撲了過去,而醫生卻寧肯研究研究老板的細胞基因。

老板把拍開的墓室恢覆原樣,醫生也調整好了心情。他並不是來參觀游覽的,而是為了陪老板走這一趟。其實醫生堅持要來地宮,除了想見識見識這氣勢雄偉的秦陵地宮外,更多的原因是怕老板根本沒有想活下去的欲望,陪扶蘇在地下長眠了。

至少他跟來,老板還需要完好無損地把他帶回去。

再次前進之後,又走了許久,醫生發現墓道開始慢慢地變得寬闊起來,腳下踩著的青磚也變得開始有雕刻的花紋,墻壁之上也有了壁畫鑲嵌。墓道的盡頭有一道厚重的石質墓門,那沈重的墓門關閉了兩千多年,自然無法再重新開啟。老板帶著醫生從旁邊的墓室繞了個圈子走了過去,當重新回到中軸線上的墓道時,醫生發現腳下的青磚有著雕花、鑲著金玉,和之前迷霧中所見的秦皇宮內的青磚毫無二致,便知道他們已經來到了地宮最中心的宮城裏。

正想順著老板的腳印向前邁一步,醫生卻被對面一閃而過的亮光嚇了一跳,像是被人暗中瞪視了一般。

醫生趕緊用手電簡照過去,才發現對面站著一個高大的兵馬俑。

這個兵馬俑和醫生在電視上見過無數次的兵馬俑不同,它有著鮮艷的彩繪顏色。而且裝束也不同於那些在地宮外圍挖掘出來的地下軍團,顯然這個兵馬俑隸屬於禁宮侍衛。這個侍衛俑比醫生還略高一些,頭戴長冠,神情沈靜堅毅,內穿短裾,外套輕便威武的盔甲,整個人英姿颯爽,氣宇軒昂。腰中所持的劍並不是陶土做的,而是真正的青銅劍。雙目因為鑲著黑曜石做眼珠,上面的天然彩虹眼就跟真的眼球一樣,隱隱還有電筒的光線反射,乍然看去像是活人一般。

這樣栩栩如生的兵馬俑,並不止這一個。在這足以行走三輛馬車的寬闊墓道的兩側,每隔五步就會立著一個相似的兵馬俑,它們兩幹多年來一動未動,默默地守護著秦陵地宮。它們服裝一樣,但面部五官卻絕不相同,就像是根據真人制作一般。若不是醫生知道這些和地宮外圍挖出來的那些兵馬俑一般,是貨真價實的陶土俑,甚至還會以為是真人被施展了某種邪惡的法術,生生地變成了人俑……

越是這麽想,醫生就越覺得遍體生寒,雖然強迫自己不再去往兩側看,但卻仍覺得被人盯著,百般不自在。

進了真正的地宮後,來到前殿的廣場之上,醫生反而覺得有些眼熟。因為這個地下宮城,真的是仿造當年的秦宮所建,連一絲一毫的細節都不曾改變。扶蘇自生下來,幾乎就是在秦宮長大。在之前的迷霧之中,醫生曾快速地瀏覽了扶蘇的一生,所以對秦宮非常熟悉。除了怕機關而必須要跟著老板的腳步前行外,醫生能清楚地認出他們面前的前殿配殿。玄瓦朱柱,筆直的屋脊,巍峨的闕樓……就連廣場上的一草一木都由陶土彩繪制成,這邊宮女在摘花,那邊侍衛在巡邏,大臣們列隊進入書房議事……和醫生曾見過的那個秦皇宮真的一模一樣,但是這裏沒有任何光亮,沒有活人,是一座地下的死城。

就像是本來鮮活的場景,被人按了暫停鍵,永遠定格在了這一幕……

“不是說,秦始皇陵是有人魚膏制成的千年不滅的長明燈嗎?”醫生再也忍受刁了這裏壓抑的氣氛,手中的手電筒也正好沒電了,他停下來一邊更換電池,一邊詢問。

“是有的,不過我當年不信那些人魚膏真能燃著千年,所以在離開之前都一個個把燈熄滅了。”老板的聲音在黑暗中淡淡傳來。

醫生翻著背包,不慎將備用的電池滾落在地。他暗叫一聲不好,卻不敢去撿。這裏處處都是陷阱機關,隨便邁出去一步都是死。正在想著要不要拿手機出來當照明的時候,老板的方向忽然亮起一抹昏黃微弱的光。

醫生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套著一個罩子的蠟燭,老板把罩在蠟燭上面的罩子拿掉,在平日看來並不明亮的燭光此時看起來卻異常的耀眼。醫生適應了片刻,才認出了這根底部缺了一角,看起來很眼熟的蠟燭:“這不是那根人魚燭嗎?”

老板點了點頭道:“是的,這根人魚燭是我當年用地宮裏的人魚膏提煉而成的。就是為了方便照明。最後一次出墓之後,我就吹滅隨手放置了。後來流落到其他人手書,融成了一般的香燭,輾轉到了廟中,聽著千百年的經文,這根人魚燭便有了精魄。之後的故事,我也和你講過了。”

醫生回憶起來了,這根名為燭的香燭還和一個小和尚上演過人鬼情未了的故事。不對,這種情況應該算是人妖情未了,還有朱元璋的插花,最後老板把人魚燭收入啞舍……可是,餵,這不是重點啊!重點是這根蠟燭不是吹不滅的嗎?老板到底是怎麽把這個燃燒著的東西帶上飛機的啊!他根本是冒著被警察叔叔抓起來的危險和老板出門的啊!

醫生臉部極度扭曲,但卻半句話都不敢問,生怕得到的答案自己無法接受,只得跳過這個問題。“我記得,這根人魚燭最開始的願望不就是想回秦始皇墓,搗毀這裏嗎?你怎麽還敢帶她來?”

他的話音剛落,餘音還在空曠的前殿廣場回蕩,明亮的燭光中,裊裊上升的燭煙慢慢地形成了一個半透明的女人,容姿絕美,身上那件華貴衣服,和她那優如錦緞般的發絲,就像有生命一般,漂浮環繞在她的周身。只不過,她左手的袖子像是被什麽東西咬掉了半截,看上去非常的顯眼。

老板淡然道:“有什麽不敢帶她來?她能做什麽嗎?”

醫生為之愕然,此時才註意到燭生著一對深邃而媚長的眼睛,但那美麗的臉上卻盛滿了洶湧的怒火。她確實什麽都做不了,最多只能讓燭火跳動的頻率快一些,或者用燭煙形成的身體纏住老板,卻無法阻止老板向前行走。

看著燭美目噴火,醫生只能暗道一聲可憐,老板的手段他可是領教過,無人能敵。而且他不得不承認人魚燭的亮光要比手電筒好上許多,不是豎直的光束只能看到有限的地方,而是以老板手中的人魚燭為中心,光暈朝四周擴散開來,可以看到的景象比

剛剛要多得多。

醫生跟著老板走到前殿的大門前,卻見老板沒有任何動作,就那麽站在厚重的石門前靜立不動。

“這裏還需要什麽機關嗎?”醫生好奇地問道。這時燭已經等不及了,輕裊的身體順著石門的縫隙飄了進去,只留得一絲衣角,最後就只剩下燭光上的一縷青煙不斷飄動著。

老板沈默了片刻,才靜靜地說道:“不,這裏的機關已經被我破除了,甚至連那道玄鐵鎖我都卸下來了,就是為了讓他醒來的時候,不用費力便能出來……”

醫生初聽還不覺得怎麽樣,等反應過來時毛骨悚然。老板居然還留存著扶蘇會覆活的念頭嗎?身為扶蘇轉世的他表示壓力實在很大啊……

老板並沒有遲疑很久,他把人魚燭交到醫生手中,然後雙手輕輕往石門上—推,塵土飛揚中,兩扇厚重的石門發出一聲巨響,輕而易舉地朝兩側開啟了。醫生知道這兩扇門的下面也許裝有石球機關,應該不會是老板有多神力。但是他已經無暇去求證了,因為他看到了頭頂上廣袤的黑夜,—輪圓月掛在天邊,繁星點點,銀河悠然地橫跨天穹。

在這一瞬間,醫生幾乎以為自己出了秦始皇墓,可是他卻感受不到清新的空氣,不禁狐疑起來。等到適應了這裏的光線時,他才發現這輪圓月和那些星辰都是大大小小的夜明珠。這些夜明珠按照星空的樣子鑲嵌,乍然看去,確實很似夜空的景象。

醫生在心中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地宮的穹頂居然能給人以夜空的錯覺,那就說明這片空間廣闊得讓人難以想象!

感覺到老板正舉步朝前走去,醫生連忙跟上,可剛走了一兩步,一滴滾燙的蠟淚滴在了他的手上,燙得他手一抖,手中的人魚燭竟沒有拿住,生生往地上落去。

醫生急忙彎腰去搶救,順利地將人魚燭在落地之前,抓在手中。正慶幸自己身手敏捷,下一秒卻睜大了眼睛,看著一點星火濺到了地上,霍然間放大了幾倍,熊熊燃燒了起來。原來他的腳下就是一個暗槽,裏面裝滿了油膏狀的物質,被這一點燭火瞬間引燃。

油膏介於固態和液態之間,火勢並沒有迅速展開。而是緩緩沿著暗槽蔓延開來,這個廣闊的地宮就像是開啟了某種開關一般,慢慢地展現在了他們面前。

用金子堆成的三山五岳,用水銀匯成的江河湖海,這裏竟是一個按照真實比例大小而制成的中原地形圖!

細看的話,還能發現那代表河流的水銀居然還在緩緩地流淌著,銀色的波光和金色的光芒交相輝映,瑰麗得讓人難以直視。

醫生被硬生生地震撼在當場,至此才知史書上有關於秦始皇墓的記載是真實的。

“以水銀為百川江河大海,機相灌輸,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魚膏為燭,度不滅者久之……”隨著醫生的喃喃自語,火線沿著四周的暗槽燃燒著,最終匯集於穹頂上方的一處半透明的圓形大缸之中,轟然間燃起了一團巨大的火球,徹底照亮了這片金山銀河。

醫生知道這應該是代表著太陽,而這團火球燃起時,夜明珠所制成的圓月和星辰的光芒就完全被掩蓋住了,就如同真正的天空一般。

隨著地宮的完全展現,醫生也看得很清楚了。這裏沒有任何其他的稀世珍寶。

但醫生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秦始皇的用意。身下坐擁著這片萬裏河山,周圍有守護著他的十萬兵馬俑大軍,他還要其他的寶物做什麽?

這就是最珍貴的寶物。

然後,醫生看到了,在這片金山銀河中央,隱隱有一處人造的建築。

醫生還未細看,身邊的老板就已經動身了。醫生不願被撇在這裏,急忙跟上。一腳一腳地踏在金子做成的山岳之上,醫生的心裏在吶喊,他這輩子都沒這麽奢侈過,“在金山上打滾”,這句話還真不是隨便說說的啊!

正當他踏上金山的最頂端時,發現老板已經先他好幾步到了一處平臺,建在地圖上鹹陽的方位上,也就正是他們現在實際在地球上所處的位置。

從醫生這個角度看去,可以清晰地看見,平臺之上有個精美絕倫的棺槨。那個棺槨並沒有合上棺蓋,裏面靜靜地躺著一個人。

那人面目如生時般溫文爾雅,就好像是睡著了,隨時都可以睜開眼睛一般。

醫生楞楞地站在那裏,一步都邁不動了。

因為那人的相貌,他在迷霧中見過許多次,正是大秦帝國的皇太子殿下——扶蘇。



雖然醫生早就知道在這個秦始皇地宮之中躺著的並不是秦始皇而是扶蘇,但是他絕沒有想到死了兩千多年的扶蘇居然一點都沒有腐朽,仿如那時在迷霧中看到的那般面如冠玉。

醫生明白老板為何還存著扶蘇說不定哪天便會醒來的心,這樣的扶蘇,無論是誰看到,都會以為只是睡著了而已。

醫生呆楞了半晌,發現老板就那麽站在棺槨旁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扶蘇,連忙幾步並作一步,跳過水銀流過的黃河,來到平臺之上。離得近了,醫生越發地感到奇怪。他作為醫生,自然看慣了屍體,可是哪個人死了以後不是膚色青白失去血色?沒—個能像扶蘇這樣面色紅潤,若不是扶蘇的胸口確實沒有起伏,醫生幾乎真的以為他還活著了。

心存了疑惑,醫生站在棺槨的男一側低頭仔細打量著扶蘇,才發覺他身上穿著的衣服有些古怪,那黑色的布料,似曾相識。

再看看對面老板的赤龍服,醫生才肯定這兩者定是一種布料。老板也曾說過,這種黑金黑玉的金縷玉衣,是為了保存屍體不腐的上古神物。老板若是想要活下去,就必須舍棄他身上的這件赤龍服,用扶蘇身上的那件代替。

而這樣做可想而知的結果,就是扶蘇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怪不得老板一直猶豫不決。

醫生知道老板對扶蘇有著非同一般的執著,他甚至擔心他來秦始皇陵的初衷就是想陪扶蘇長眠於此,現在看來,他的擔心好像並不是多餘的。

“你下不了手的話,我來。”醫生說著,便朝扶蘇伸出了手。可剛伸到一半,沒有體溫的冰冷手指就像一道鐵環一般有力地箍在了他的手腕。醫生打了個寒顫,幾乎以為是扶蘇屍變了,下一秒才看清楚他是被對面的老板探身抓住了手腕。

“再等等……”老板輕聲低語道。

醫生清楚地看到老板身上的赤色紅龍已經開始游走,龐大的龍身纏繞著老板的身體,像是被此處濃郁的靈氣滋潤得有了立體感,仿佛瞬間就會把老板整個人吞噬掉。醫生心下一急,用力掙開老板的桎梏,“再等能等多久?他都在此沈睡兩千多年了,你確定是長命鎖縛束著他的魂魄嗎?說不定就是因為他的肉體不滅,才導致他魂魄不散!”

老板被他說得一楞忘了用力,而醫生則趁機發力掙脫,導致他的手一下子觸到了扶蘇的臉。

好像是什麽魔法突然失去了效應一般,兩人眼睜睜地看著扶蘇的身體瞬間變成了灰燼,本來穿在扶蘇身上的那件黑色金縷玉衣,就那麽輕飄飄地躺在了棺底。

一時間,醫生和老板都像是失去了說話的能力,木然地站在那裏,醫生甚至還保持著剛剛彈出手臂的姿勢。

“這……我不是故意的……”許久之後,醫生站直了身體,不敢置信地反覆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指尖明明感覺到的是人皮膚的觸覺,怎麽下一秒扶蘇就化為灰燼了呢?

老板長長地嘆了口氣道:“畢竟兩千多年了,金縷玉衣也許可以保持他的身體不朽,汞蒸氣也可以保持他的面目不腐,但他終歸是死了……”

醫生能看出來老板的心情相當的不好,並沒有多說什麽。他伸手把棺槨中的黑色金縷玉衣拿了出來,繞過棺槨走到老板身邊,輕輕地把這件古裝長袍披在了老板身上,“穿上吧,他也在這件衣服裏面。”

他說得沒錯,扶蘇已經化為飛灰,一些骨灰靜靜地躺在了棺槨之中,而另一些則融人了這件金縷玉衣中,再也分不開了。

老板不得不承認醫生安慰人的口才非常強大。他低頭順從地穿上了這件長袍。這件黑色的金縷玉衣是按照秦朝的樣式所做,玄黑色的寬袍大袖收口,赤金色的滾雲邊。玄衣撩裳,只有秦朝最尊貴的人才能穿著的祭祀服裝,秦朝的祭祀院花了幾十年才制成,比他當初從寶庫裏偷走的那件普通版精貴上千倍。

醫生能感覺到老板感慨萬千的心情,但他也能看得出在穿上古裝長袍的那一刻,老板的臉色瞬間變得好轉起來。他便知道老板是真的得救了,心情也輕松起來,忍不住開起了玩笑道:“你的頭發要是留長一些,配這件衣服才最好看。”

其實現在這樣就已經很震撼了,醫生心懷讚嘆地打量著。恍惚想起,在迷霧之中時,老板就是穿著古裝的模樣,今次這般站在他的面前,沒有一絲一毫的違和感,仿佛天生就是適合這樣的服裝一般。只可惜這件衣服本是為了秦始皇而量身定做的,相比身材雄偉高大的秦始皇,老板顯得無比的瘦削,這件金縷玉衣很不合身。

老板眼神覆雜地看著棺槨,淡淡道:“我們把蓋子合上吧。”

醫生點點頭,知道老板之前並沒有合上棺木蓋,恐怕是擔心扶蘇覆生過來,自己推不動沈重的棺木蓋。現在扶蘇屍身已化為灰燼,他自然不會再有這樣的想法了。

兩人把精美的棺木蓋艱難地擡了起來,慢慢地合上,醫生在合上的最後一刻,從衣服兜裏掏出了兩塊東西,鄭重地放了進去。

老板看得分明,知道醫生放進去的是那塊斷成兩截的長命鎖。他並沒有阻止,這就算是醫生自己向扶蘇的道別吧。

他們沒有任何關系,雖然醫生是扶蘇的轉世,可是他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想起剛剛已經化為飛灰的扶蘇,老板心中盡管不舍,卻也知道,扶蘇是真的解脫了。

沈重的棺木蓋和棺槨合為一體,發出了一聲悶響。

醫生如釋重負地擦了擦額上的細汗,再擡起頭時卻豁然變色,指著老板的左肩惶然失措道:“老板……你的衣服……”

老板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眼就看到肩頭上忽然出現的一只赤色利爪,然後就像是電影的慢動作一般,慢慢地顯露出來赤色的龍身,鱗片甚至部還反射著刺目的光芒。

該死!他怎麽忘記了?那條赤龍如果能在原來的中山裝上游走,那就說明衣料一樣的古裝長袍上也可以。

醫生急忙沖了過去,幫助老板把裏面的中山裝脫掉,可是在他們解開外面的長袍後,發現兩件衣服已經被細細密密的絲線所纏繞,已經完全密不可分了。

老板苦笑道:“是我失策了,看來我是無法擺脫這條赤龍了。”

醫生試著用隨身攜帶的瑞士軍刀去割那些絲線,卻如同割在了鋼絲上一般,而在他一用力時,恍惚耳邊還聽到了一聲龍吟嘶吼。醫生咬咬牙,正打算繼續往下割,老板卻阻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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